一枚子弹的初速度,大约每秒200到450米。
“呯。”
起先是玻璃破碎,那枚子弹携带尖锐的死,平稳送入伊邪那岐的身体。
须佐微微睁大眼,面前的银发男人晃了晃,唇边溢出一丝鲜红。他大概想往前再走几步,却控制不住的直直倒下。
须佐的脑子跟着嗡鸣片刻,一时,所有的感官被吸走,回神时,那个人躺在他怀里。
大厅的声响忽然清晰起来,人群的混乱围绕他们,须佐努力搂住他,托起他的头放在胸前。全部皆是徒劳,须佐慌乱想捂住狰狞的伤口,他的衣服迅速被大片染红。
那些红色的烟雾,源源不断从须佐指缝渗出,如果生命流逝的速度肉眼可见——像个残忍的玩笑。
那瞬间如此漫长,须佐实际毫无反应,他木然注视血花在男人的胸前溅开,犹如小小的火焰盛开。
他下意识摸摸脸颊的湿滑,指尖的绯红几乎灼痛他的视觉神经。
“伊邪先生?!须佐君!冷静点!”
人群的嘈杂掉在须佐身边,犹如置身骤雨之中。他紧抱伊邪那岐,如同受伤无助的幼兽,嘴唇抿得死紧,眼神凶狠,瞪着想上前帮助的人,那些血似乎能将理智燃烧殆尽。
“须佐!现在,让我们把先生带走好吗?”
好不容易劝服,他一定要紧紧追着,声音凌乱,最后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。有人不忍心,劝他暂时休息。
“须佐君?先去休息吧,不然先生醒了,会很担心……”
话没说完,提醒的人就被同伴捅捅腰,他们看了会那个沉默的少年,叹息着推门出去。
须佐没出声,安静得像个死气沉沉的雕塑。人们离开了,留他一人等待。须佐拉紧了衣服,无意碰到口袋的东西——两小袋橙汁软糖,包装还沾一点红色。
这是伊邪那岐习惯给他的,初见时,他这样对须佐说。
“如果不安,须佐试着吃点糖吧,甜味让人镇定。”
须佐险些掉下泪来。
上天垂怜,一周后伊邪那岐睁开眼睛,有惊无险。
“那么,下面请须佐君好好照顾了。”主治医师签完字,他递给须佐报告,不由感叹道。
“奇迹啊,伊邪先生坚毅的求生意志,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他。”
知道消息后,须佐到走廊哭了一遍,哭完了,再擦干眼泪回去。他从不会让人担心,至少,他要在伊邪那岐前坚强点。
伊邪那岐坐在病床上,嘴唇发白,正低头看本杂志。他看见须佐,招招手让人过去,须佐眼睛一酸,拿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贴自己的脸,掩盖神色。伊邪那岐感到手心有股温热的湿漉漉,是谁的眼泪在掉?
“哭什么,我还活着呢。”
须佐的头顶被温柔摸摸,那人少见地没有嘲弄他。
哪有这么轻松,明明差点就死了,因为自己的疏忽。
自责惭愧简直要将须佐的心捏碎,伊邪那岐听见那孩子沙哑的道歉,微弱得几乎要消失。
“对不起……您不需要这样……”
他说了好几遍啊,不至于这样。伊邪那岐想。
“须佐。长辈保护孩子,这是应该的。”
伊邪那岐张了张嘴。思考片刻后,柔软的纸巾慢慢揩抹住须佐满是泪水的脸,他边擦边低声说道,语气低柔。
“这是我的选择,我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,所以……须佐不用自责。”
他对须佐笑笑,笑容一如既往恣意,似乎没什么能让他折败。
护士掩好门,随口叮嘱着下面的注意事项。她看了眼跟出来的男生,是叫须佐君?
“嗯,只有这些。须佐君?”
护士合住册子,有些担心拍拍须佐瘦弱的肩膀,再怎么说,只是孩子。她想起这男生刚来的模样,冷硬沉默,在医院上下打点。现在好了,伊邪那岐先生醒了,感觉这孩子也能松口气呢。
须佐垂着头沉默一会儿,随即用力抹了一把脸。
“……护士小姐,可以给我张纸巾吗?”
门被轻轻推开,须佐一眼瞥见,那人睡着了。刚才他向护士征得同意后陪护,他趴在伊邪那岐手边,看着伊邪那岐沉静的睡颜。
良久后,须佐鼻尖忍不住发酸,小心地更挨近一点,尾指勾住那人的无名指。同时,他为自己感到不齿,看见伊邪那岐醒来的那一瞬间,内心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——
太好了,我没有被你抛下。
“好香啊,须佐君今天做了什么?”
东京的春天要来了,樱花的枝梢探入病房。护士拆下药水,看见一旁的须佐拿出保温桶,开玩笑道。
自从伊邪那岐先生醒来,那男生日渐开朗,一扫当初的阴沉,犹如浸润了东京的春风。清秀大方的孩子,谁都愿意攀谈几句的。
须佐拧开盖子,露出夹层中的兔子苹果。今天他穿了件白衬衫,显得有些腼腆。
“我煮了鱼汤。”适用于身体虚弱的人。
“好想吃炸鸡呢。”
像存心拆台,伊邪那岐看向窗外的樱花,发出无奈的叹息。
护士愣了愣,不是叮嘱要忌油腻食物吗?刚想提醒,须佐的声音就响起了,他把鱼汤倒出,鱼汤漾在碗中,像皎洁的旋涡。伊邪那岐住院后,饮食须佐一手包办,除去上课时段,他差不多要住在病房。
“不行,您现在不能吃!”
“一口也不行?须佐真不讲理啊。”
“您在生病……”
护士不禁微笑,这两位的斗嘴是常见的事。相处真轻松啊,她想着,悄悄退了出去。
“您试试看。”
房间留下他们,须佐坐在床边,将瓷勺凑到那人唇边。隔过鱼汤的袅袅热气,伊邪那岐的异瞳注视着他,须佐微垂视线,巧妙避开那道目光。
“唔,苦了。”
伊邪那岐顺从地抿了口,下一刻眉头发皱。
怎么会?这次味道没问题的。须佐困惑地想。这几天,伊邪那岐的口味貌似比平日更挑剔。不是汤咸了,就是米饭太硬。
“须佐要试试看吗?”
伊邪那岐接过碗,舀起一勺汤。入口滋润,是清正的味道,与他早晨煮的别无二致。
“味道没有变啊……”
随后他被塞了块兔子苹果,须佐嚼着苹果,不忘吐露疑问。伊邪那岐靠在床头,神情宽容。樱花随风刮入,飘飘落进鱼汤,犹如某种微不可察的温柔。
“对啊,须佐,食物的味道没有变化。”他伸手摸摸须佐的头。
“所以……我和须佐的关系,也不用变化。”
伊邪那岐放在床边的手被无声地握紧了,须佐没有吭声,却瞬间懂得这话里的意思。
他是让他宽心。